胡冰川：从普京反制看俄罗斯农业

从普京反制看俄罗斯农业及相关影响

胡冰川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

 

早上起来听到广播说“普京下令回击：禁止从制裁国进口农产品及原材料”，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很惊诧。接下来的新闻中有提及“普京还下令要求政府防止农产品和粮食价格快速上涨，并责成政府连同产品生产商和零售商共同采取措施以增加国产商品供应”云云。抛开感情因素等其他不谈，可以客观地分析一下这条反制政策的效果。

 

从表面上看，这一新闻是对西方制裁俄罗斯的反制措施，是直白的政治表态；但是，从实质上看，又包含了俄罗斯寄希望于贸易保护来提升国内农业生产能力的一种设想。再一进步地，却暴露出俄罗斯农业存在的深刻问题，所以才有“一年内将禁止从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国家进口农产品、原材料和粮食”和“防止价格快速上涨”之类的说法。所以这样的政治表态本身就缺乏底气。

 

从一个中国农业研究者的角度看俄罗斯农业，总觉得有些别扭，具体差异在于：（1）俄罗斯的农业生产变化甚巨，从感情上难以接受。例如俄罗斯2011年粮食产量为9400万吨，但是2012年就骤降到7100万吨，这一数字只是俄罗斯农业大幅波动的一个缩影。除此之外，畜牧业也是如此，这里不仅有农业的自然风险、市场风险，还包含深刻的组织制度问题，在此不再冗述；（2）俄罗斯的农产品进口趋势呈现增长，但由于产出的不稳定，所以导致贸易的不稳定。这也很符合俄罗斯的民族个性，在苏联时期，就出现过著名的“丰收假象”并将美帝坑得不浅。

 

具体地，从制裁措施本身来说，俄罗斯虽然地大物博，幅员辽阔，资源丰富，但是因为历史遗留原因在内的一系列问题，除了谷物实现自给以外，众多畜产品、糖、蔬菜等刚需的食品仍然有赖于国际市场进口，从进口来源国的分布来看，糖的来源国相对丰富，但是畜产品，主要是鸡肉、猪肉的进口来源于“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国家”，具体来说主要受到影响大致是德国、法国、荷兰、西班牙、美国、乌克兰，蔬菜进口主要来自东欧，最主要的也是乌克兰。

 

表 俄罗斯部分农产品进口来源

Items （ton）	Meat, chicken	Meat, chicken, canned	Meat, pig	Meat, pork	Sugar confectionery	Sugar refined
France	16602	6894	20959	14240	328	9609
Germany	23665	4976	18402	92761	3978	1670
Netherlands	1128	182	6183	6207	2486	7
Spain		12	10106	41821	782	0
Ukraine	5240	4	2568	9662	37514	1
United States	253319	0	14501	45179	1362	397

资料来源：FAO

 

再进一步地，对于具体制裁效果，必须结合进口量与国内产量来加以比较：

 

鸡肉

 

2011年，俄罗斯总进口鸡肉40万吨左右，大约从“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国家”进口约30万吨，占比75%左右，而同年俄罗斯鸡肉产量大约在300万吨左右，而且呈现出年年增产的趋势，同时由于2011年的养鸡亏损，行业要求政府保护国内产业的呼声也很高。从这一角度来看，俄罗斯限制鸡肉进口在客观上会导致国内鸡肉价格的上涨，毕竟潜在的进口损失的供给量占国内产量的10%，但是会促进国内养鸡业的发展。此外，由于鸡肉本身饲料经济性高，养殖周期短，饲料替代广泛，所以在俄罗斯粮食供给充足的条件下，这一政策会促使国内鸡肉养殖规模的扩大和鸡肉消费比例的提高。

 

另外，从美国等鸡肉出口者角度，美国每年鸡肉产量约为1700万吨，其中出口300万吨，到俄罗斯的为25万吨，占8%，于此同时德国、法国鸡肉对俄罗斯的出口占总出口鸡肉的比例均不高，加之鸡肉生产的调整空间较大，因此实际上对鸡肉出口国的制裁效果十分有限。结合上文可知，从鸡肉角度贸易角度，制裁的实质意义不大，双方各有得失，但是通过这一措施实现了俄罗斯促进鸡肉产业发展的内在目标。

 

猪肉

 

2011年，俄罗斯总进口猪肉约50万吨，其中绝大多数是从欧盟进口，同年国内生产在240万吨左右，进口量占国内产量超20%。从对手国来看，丹麦、德国对俄罗斯的猪肉出口占本国出口的10%左右。由于猪肉的生产周期长，相对投入大，因此对出口国会造成较大影响，同时也会对俄罗斯的猪肉价格造成很大影响，毕竟生猪养殖的投入与生产周期与鸡肉生产都不可同日而语，这一制裁对俄罗斯与欧盟主要猪肉出口国都会产生很大影响，但是对美国没有影响。

 

对此，中国是否有足够的猪肉填补俄罗斯市场的空缺？这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如果从政治上看，向俄罗斯出口50万吨猪肉相对于国内5500万吨左右的产量是九牛一毛，但是从市场实践角度，中国的猪肉产量占全球一半，但是仍然要从海外进口包括猪下水在内的猪肉产品，国内猪肉市场实际是相对紧张的，而且猪肉的消费弹性很小，点滴的市场平衡改变会带来国内市场价格的大幅度波动，因此从经济层面，中国对此并无机会。

 

糖、蔬菜及其他

 

2011年，俄罗斯的糖类进口总计233万吨，而糖类的来源较为分散，包括东南亚、南美等全球各地均有进口，因此限制欧盟糖类进口不会对俄罗斯的食糖安全带来风险，同时俄罗斯国内甜菜生产也呈现出不断提升的趋势。反观欧盟、美国既不是糖料的主要出口国，也对不俄罗斯大量出口糖料，但是乌克兰的糖果倒是有一半出口到俄罗斯，从这一点上看，这一制裁措施主要是针对乌克兰，估计效果会很显著。蔬菜尽管进口量较大，但是由于货值较低，因此制裁效果相对较小，在此也不讨论。

 

至于中国有没有机会对俄罗斯增加糖料出口，回答仍然是否定的！因为目前国内国际市场的食糖价格倒挂严重，国内食糖价格远高于国际市场价格，除了政治性的出口之外，市场自发因素并无动力促使中国食糖及糖料出口俄罗斯。

 

简要小结

 

1. 从俄罗斯的反制措施来看，政治上的表态实际上大于经济上的利益。尽管短期会提振俄罗斯种养殖业的积极性，但是由于这一政策缺乏长效机制，所以并不能对国内产业形成有效激励，从而使得俄罗斯农业又陷入大幅波动的常态。

 

1. 俄罗斯的肉类价格在短期将会呈现一个较为明显的上涨，特别是猪肉，这一点会影响国内居民福祉，同时这一问题并不会因为政治口号上的宣誓而改变。但是对欧盟的猪肉出口来说，也会产生较大影响，势必引发欧盟部分农业生产者的不满。

 

1. 美国受到该制裁的影响最小，毕竟美国与俄罗斯的农业贸易联系是鸡肉，属于影响最小的农产品；而乌克兰受到的影响最大，一则是因为乌克兰是传统的农产品出口国，同时也是一个效果，调整的余地和纵深相对有限，因此该制裁政策的主要目标是乌克兰。

 

1. 在这一轮博弈中，中国农业潜在的获利可能较小，其中直接贸易获利的概率更小，潜在地可以通过农业走出去方式直接参与俄罗斯农业，但是在这一过程中，要考虑俄罗斯的政治、法律、政策等一系列风险，本人主张对俄罗斯的农业投资要格外谨慎小心。